这就是我当时所说的话,这些话并不完全诚恳,但是别人却不难从中听出诚恳的心意来。我的这个声明对他所产生的影响与我所预料的大致相同。大凡老年长者对小辈们来说性格上都有某种迷惑性、欺骗性,别人在他们身边过着平静的生活,以为彼此的关系毫无问题,别人也了解那些盛行的意见,并且一再得到证实,这种平和的关系是可靠的,认为这一切都是不言而喻的,可是,如果突然间发生了某种决定性的事件,而那长期存在的平静应该发挥作用的时候,那些年老长者却像陌生人一样挺身而出,他们持有更加深邃、更加强烈的意见,现在才算正式亮出了他们的旗帜,于是人们怀着惊恐在那旗帜上读到了新的至理名言。这种惊恐主要由于老人现在所说的话确实合理得多,意义更加深远,更加合乎情理,仿佛其不言而喻的程度会增长似的。在这件事情上的极大的欺骗性恰恰在于,从根本上看来,他们现在所说的话正是他们以前一向所说的,而且一般人事先还就是料想不到会是这样。我十之八九已经把他的性情脾气摸透了,所以他现在说的话并不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孩子,”他说,一边将他的手放在我的手上友好地搓着,“您怎么会想到要去参与这件事情的呢?——我头一次听说这件事,马上就和我的妻子谈了。”他挪动椅子,坐得离开桌子一点,张开双臂,眼睛望着地上,就好像他的妻子身材十分矮小,在那儿下面站着,他则正在和她说话。“‘这么多年了,’我对她说道,‘我们都是孤军作战,可是现在城里似乎有一个有地位的赞助者在为我们辩护,城里的一个名叫某某的商人。现在我们该感到非常高兴了吧,嗯?城里的一个商人非同一般;如果是一个卑微的农民相信我们,说出他的看法,这对我们不会有什么用处的,因为农民干的事总是不正派不体面的,农民说乡村老教师说得对也罢,农民不合体统地啐一口也罢,二者所产生的效果是相同的。如果不是一个而是一万个农民站出来说话,那么,效果可能更坏。城里的一个商人则不然。这样的一个人有着广泛的社会联系,即使只不过是他随便说说的话,也会广为流传,新的赞助者便会来关心这件事,譬如有一个人会说:我们也可以向乡村教师学习学习的嘛,第二天就会有一大批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开了,看那些人的外表,决计料想不到他们会这样的。现在有了资助这件事的资金了,一个人筹款,别人把钱交到他手里,人们认为,必须把乡村教师从村里请出来。他们来了,并不计较我的相貌,把我接走,由于妻子和孩子们舍不得我,人家便把他们也一同接走了。你观察过城里人吗?不停地叽叽喳喳。如果他们在一起排成一行,这叽叽喳喳声便从右到左,从左到右,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就这样,他们叽叽喳喳地将我们抬上了马车,他们简直连向我们大家点点头打个招呼的时间都没有。坐在车夫座上的那位先生扶了扶夹鼻眼镜,挥动马鞭,我们便乘车走了。大家向那村子挥手告别,那样子就好像我们还在那儿,就好像我们不是坐在他们中间似的。从城里有几辆马车向我们迎面驶来,车上的人心情特别焦急。当我们相互靠近的时候,他们从座位上站起来,伸长脖子,想看我们。那个筹款的人总管一切,提醒大家保持冷静。我们进城的时候,已是一支浩浩荡荡的车队了。我们曾以为欢迎仪式已经过去,却没料到旅馆前面欢迎仪式才刚刚开始。在城里,一人振臂高呼,响应者顿时云集。一人有了忧愁,众人立刻前来相帮。他们互相商量,互相取长补短。并非所有这些人都能乘马车,他们等候在旅馆前面,另外有些人虽然本来是可以乘马车的,但是他们自觉不乘。这些人也在等候。真是不可思议,那个筹款的人多么有魄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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