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时雨被吓得差一点瘫倒在地上。“半点钟以后就处分你”,就是说,半点钟,半点钟以后就可能逮捕我,就像贺英杰那样!他脑子里天旋地转,除了游向东可怕的面孔,他什么也看不见,除了恐惧,极端的恐惧,他脑子里已经没有别的。等他能说得出话的时候,他战战兢兢地说:
“我愿意交代,我愿意交代。”他的声音在颤抖。他像一个罪犯,突然听到审问者拍案大喝一声:“拉出去!”
蒋时雨必须认定自己是“反动”,他要活下去,他不愿意得到贺英杰那样的下场。他还有家。要活下去那就得接受游向东的逻辑,用游向东的逻辑把自己描画成一个青面獠牙的魔鬼。他得找出各种理由来说服自己,证明自己确实有罪,确实就是那样一个魔鬼。比如说,他想到《人民日报》报道,中国人民大学讲师、原国民党军官葛佩琦在座谈会上叫嚣:“群众要推翻共产党,杀共产党人”,《人民日报》的报道还有假吗?他想,北京出了“章罗联盟”想取代共产党,像葛佩琦这样“反动透顶”的人物都跳了出来,中国共产党和全国人民能不反击吗?蒋时雨就这样为“反右斗争”找到了理由,这也就是为断定自己有罪找到了理由。自己那段时间的言行,至少,是为章伯钧罗隆基和葛佩琦之流壮大声势。不这样思考不行,不这样思考就是在顽抗。于是在重新写下的交代中他一一承认了自己的“罪行”,那些事实本是他交代过的。以前他也没有隐瞒什么,但在此以前,他称那些是“严重错误”,而现在,它们通通成了“反党反社会主义罪行”,是有意为之的“罪行”。这样,“认罪”了吧?游向东会认为我态度还好吧?他会放过我,给我一条出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