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之探究人生内在真理,乃即就人生全体而如实以求。故情感、理智,自始即平等重视。毋宁于人情更重视。故人情、物理、天心,在中国思想中,常求能一以贯之,成为三位之一体。西方则以宗教识天心,科学研物理,哲学则仍侧重在天心、物理上而忽略了人情。如是则成为以个人面对外界,即面对宇宙之局面。其视人群亦如天地万物然。毋宁谓是识得天,识得物,乃始识得人。中国思想则其视人也特重,毋宁谓是识得人乃始可以识得天、识得物。在西方观点,其对此外界,见仁见智,或为宗教的,或为科学的。其转入哲学,则常为一种个人主义之二元论,其症结即在此。中国思想,则认为天地中有万物,万物中有人类,人类中有我。由我而言,我不啻为人类之中心,人类不啻为天地万物之中心。而我之与人群与物与天,则寻本而言,浑然一体,既非相对,亦非绝对。最大者在最外围,最小者占最中心。天地虽大,中心在我。然此决非个人主义。个人主义乃由分离个人与天、物、人群相对立而产生。然亦决非抹杀个人,因每一个人,皆各自成为天、物、人群之中心。个人乃包裹于天、物、人群之中,而为其运转之枢纽。中心虽小,却能运转得此大全体。再深入一层言之,则所谓中心者,实不能成一体,因其不能无四围而单有一中心之独立存在。故就体言,四围是实,中心是虚。就用言,四围运转,中心可以依然静定。中心运转,四围必随之而全体运转。此为中国思想之大道观。此所谓“道”,亦可说是中国人之宗教观,亦可说是中国人之自然科学观,亦即中国人之人生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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