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灵慧每说一句,君廉的脸就随之阴郁一分,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但看着靠在自己怀里悲伤欲绝的妻子,想着她这三十来年郁郁寡欢的心结,不得不耐着性子听下去,心里却在飞速地盘算,怎样才能将这件弥天祸事化于无形。
廖灵慧也不再理会他,努力地把眼睛睁得大一点儿,耷拉下来的眼睑绷得更光亮几分,将眼睛拉成了三角形,扯得整张脸上的外皮都在微微抖动。她摸着自己闭不拢的嘴,呜呜嗡嗡地说:“韩熙,我们刚在圈子里崭露头角的时候,他们都说我的嘴长得最好,是最标致的唇形,小巧,饱满,说像一粒娇艳的红樱桃点在白玉般的脸上一样。是吧?”
韩熙开始还看着她,听到最后,在她的形容下,记忆跟着又回到了从前,那张脸在脑海里出现,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眼前腾起一阵雾,然后那张俊俏的脸就化成了血肉模糊辨不清五官的样子凑到了她的跟前。她惊慌失措地站起来,将脸再次埋进丈夫的怀里。
廖灵慧呵呵地干笑了两声:“当我不再感觉到痛的时候,就成了现在这副样子。所有见过我的人都跟你一样,有人直接表现出了害怕,有人嫌弃,也有人好奇……这一张脸,我能看到无数种表情,跟好的时候一样多的表情。不过,在这张脸毁掉之前,我看到的表情多半是赞叹、羡慕、喜欢和欲望,还有些男人,恨不得自己的眼睛是两柄刀,可以将你剥得精光——胡龙权就是那样的。他第一次在剧团里见到我后,那双眼睛就黏在我身上,从不掩饰心里猥琐的欲望,无论我走到哪里,都能感觉到那两道目光热辣辣地黏着我。眼神的骚扰不能算骚扰,所以我只能忍气吞声,尽量不给他见到我的机会。那时的我怎么都想不到,居然有一天,我会跟他睡在一起。他在我身上喘息流汗的时候,我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但又什么都不能做,哦,是不敢做——人一旦一无所有,曾经的骄傲和矜持都得放一放才行……不过,他是再也不敢看我的脸了,就如同我不敢看他一样。所以只要他一进我的屋子,不是我主动关灯,就是他。总算,我们对等了,彼此嫌恶。他还贪恋我这具身体,只是,这具身体也很快地像沙漠里的花一样枯萎了,没有了从前的美好。但花枯萎了还是花,总比树根树皮要强,是吧?当然,有可能我在黑暗中将他幻想成廉哥的样子的时候,而他,也正在幻想着我曾经风华正茂时他爱慕的样子吧,我们都算是在幻想中得偿所愿……咳咳……”说到激动处,她剧烈地咳嗽起来。